對于嚴重缺水的寧夏西海固地區(qū)來說，在農業(yè)種植中采用農膜是非常有效的提高產量的措施。然而，農膜的使用也帶來了新問題——白色污染。在保證糧食生產的同時，如何破解這一難題，保護好珍貴的土地?記者來到西海固地區(qū)的固原市原州區(qū)，實地調研當地農膜污染治理情況。

拾膜機正在原州田間回收殘膜。

農膜抗旱有功污染難治

時至7月，寧夏西海固旱區(qū)，級級梯田在溝壑間無限延伸，無限延伸的還有無數道白色的帶子——這是當地農民為了給作物保暖、防止水分蒸發(fā)而在壟上覆蓋的農膜。近年來，廣泛使用的農膜，在幫助農作物顯著增產的同時，衍生的白色污染問題也日益困擾著人們，西北旱區(qū)尤甚。

走在西海固千溝萬壑間，時不時就能見到樹枝上纏繞著的農膜殘片在風中飄舞。

西海固位于寧夏南部，是黃土丘陵旱區(qū)西吉、海原、固原、彭陽、同心等6個國家級重點扶貧開發(fā)縣的統稱。1972年，聯合國糧食開發(fā)署確定其為最不適宜人類生存地區(qū)之一。西海固“不適宜人類生存”，是因為它極端干旱。

在固原市原州區(qū)，區(qū)水務局節(jié)水辦副主任張志學向記者介紹說：“我國人均水資源量占世界人均的28%，西海固人均水資源量只有全國人均水平的4.35%。年均蒸發(fā)量2299.8毫米，降雨量卻只有277毫米，而且集中在7月至9月。遇上極端氣候年份，全年沒有降水。春天播下玉米，如果能下點雨，保住了苗，秋后就能有收成;如果沒保住苗，下一年的口糧就得從外地買。”

為了抗旱，自上世紀80年代起，原州區(qū)開始大力推廣農膜覆蓋種植技術。原州區(qū)彭堡鎮(zhèn)蔣口村52的農民韓廷明回憶說，剛開始，政府免費提供農膜，號召老百姓覆膜種莊稼。以前，種子撒進地里，如果不反復澆水，就很難發(fā)芽。“用上農膜后，在點種位置扎個洞，出苗又快又好。覆膜種玉米、馬鈴薯，不用怎么澆水，與不覆膜時相比，產量起碼要增加30%。”

農膜最初主要用于玉米、蔬菜、瓜果種植。近年來，隨著抗旱減災農業(yè)的發(fā)展和春秋雙季作物的大面積推廣，覆膜拓展到馬鈴薯、蔬菜、葵花等多種作物。“原州海拔2000米以下適合覆膜的耕地有125萬畝，目前實際覆膜已達92萬畝，覆蓋全區(qū)11個鄉(xiāng)鎮(zhèn)。春秋覆膜2009年只有11.3萬畝，到2014年已經達到35萬畝，5年增加了300%以上。”原州區(qū)常務副區(qū)長陶文科說。

農膜種植的好處不言而喻。然而，“白色污染”問題隨之而來，并日益明顯。

“最初覆膜保苗增產效果確實很好，可是幾年后，出苗率下降得很厲害。”原州區(qū)彭堡鎮(zhèn)姚磨村種田大戶姚選說。姚選流轉了2000多畝田，全部實行覆膜種植。最近幾年，他發(fā)現不少莊稼苗長到四五厘米高時就死了。開始，姚選以為是由于營養(yǎng)不良，或是感染了病蟲害，但嘗試各種辦法都不見效。有一次，他拔出一棵死苗，無意中帶出一團殘膜，死苗根系緊緊扎在殘膜團里，他這才恍然大悟——原來殘膜裹住了根系，作物吸不到水分，被渴死了。

陶文科說，農田殘膜污染上世紀80年代就有，但最初農膜用量較小，對土壤及環(huán)境影響不大。進入本世紀，特別是從2004年起，隨著覆膜保墑、設施農業(yè)面積增大以及食品包裝袋的廣泛應用，耕地里的殘膜越來越多，樹枝、田埂、農家院落隨處可見。據測算，原州區(qū)內各類殘膜殘留量多達2300噸，其中700多噸殘留在農田土壤里，主要分布在30厘米以上的耕作層中;1500噸殘留在田埂、樹枝等處;還有約100噸殘留在農家院落，以破爛編織袋、食品袋為主。

探索殘膜回收治理初見成效

意識到殘膜的危害后，姚選趕緊安排人手清理。誰知這些殘膜特別薄，和土壤混在一起，鐵耙一扯就碎，而且只能撈出稍大的殘片，更多的小碎片仍殘留在地里。一名壯勞力，一天最多清理一畝地。“連土在內，大約有二三十斤，送到廢品收購站只能賣十來元。一個人工一天工資150元，連送廢品站的油錢都不夠。”

“農膜越薄，成本就越低，農民一般選用0.008毫米厚的。這種膜超薄易裂，別說手工回收，就是機械都不容易收凈。”陶文科說。

種田大戶沒有良策，單個農戶更沒辦法。既然不容易回收，賣廢品不夠路費，那就干脆不收了。韓廷明說，春耕請農機翻地時，順便將農膜搗碎。大塊的用耙子撈起來，堆在田頭放火燒掉。小碎片就不管它，以后的問題，以后再說。

“農田殘膜回收難，難在成本過高。針對這一問題，我們采取了一系列措施。”陶文科說。

措施之一是設立殘膜回收網點。目前全區(qū)11個鄉(xiāng)鎮(zhèn)，已設收購網點16個，覆蓋每一個鄉(xiāng)鎮(zhèn)。像彭堡、頭營這樣的大鎮(zhèn)，都設有3個網點。所有網點實行統一標識、統一價格、統一管理。

彭堡鎮(zhèn)撒門村殘膜回收點就設在村民馬志禮家的小院里。去年春天，馬志禮有幸“中標”。政府給補助1萬元，馬志禮在自家院子里搭起大棚，掛上牌子，擺上磅秤，殘膜回收點就此開張。村民自己開著小三輪，將廢農膜送來，一般每次要送幾百公斤，每公斤算1元錢。馬志禮按每公斤0.8元賣給加工企業(yè)，農牧局再按每公斤1元錢的標準給他補貼。去年一年，馬志禮收了200多噸，扣除大約20%的灰分和人工成本，純利八九萬元。今年至今，他已回收殘膜110多噸。

原州區(qū)重點扶持工業(yè)園區(qū)冠杰塑料制品公司、三營鎮(zhèn)趙寺麗鑫塑料廠兩家殘膜加工企業(yè)。通過技改，這兩家企業(yè)年加工能力均提升到了2000噸以上。

單靠設回收點，建立加工企業(yè)，仍不能解決根本問題，因為治理白色污染，最難之處是殘膜田間回收。讓姚選高興的是，曾經令他頭痛不已的殘膜田間回收難問題，如今已完全解決。每年3月份，春耕之前，不用他跑腿，弘光農業(yè)技術服務公司的專業(yè)拾膜機就會開來，三下五除二將他2000畝田打掃干凈。“80%以上的殘膜都能拾起來，不用我掏錢。”

原來，為解決殘膜田間回收高成本問題，原州區(qū)政府去年引進各類殘膜回收機具100臺，并采取全額補貼的方式購置殘膜回收機30臺，重點扶持3家殘膜機械化回收企業(yè)，分別在彭堡鎮(zhèn)別莊、三營鎮(zhèn)鴉兒溝、頭營鎮(zhèn)陶莊，建立了3個萬畝以上的農用殘膜機械回收示范園區(qū)。弘光農業(yè)技術服務公司有幸被政府選中，得到4臺拾膜機，連同自有設備在內，共有24臺機器，負責為彭堡鎮(zhèn)、中河鄉(xiāng)兩地8萬畝農田提供拾膜服務。公司總經理王文彪說，政府按每畝25元的標準支付報酬，種田大戶和農戶不用掏錢。一臺拾膜機一天能拾50畝，油料成本大約400元，扣除司機工資，利潤還是不錯的。

2014年，原州區(qū)回收殘膜2500噸，加工塑料顆粒630噸，農用殘膜回收率已占覆膜量的90%以上，農田表層殘膜拾凈率達到92%，殘膜加工率100%，基本消滅了村莊、道路、溝渠、林帶、田間地頭殘膜裸露、飄掛現象。農田白色污染、殘膜隨意焚燒、隨地填埋等二次污染問題，均得到有效控制。

根治農膜污染還得靠創(chuàng)新

數據顯示，我國每年農膜使用量約80萬至100萬噸，每年遺留在田間的殘膜至少占總供應量的10%，累計存量已達百萬噸。

農田白色污染嚴重，一個重要原因是農民廣泛采用的農膜過薄，易碎裂，撿拾難。為此，固原市原州區(qū)推廣單一來源方式，定點統一采購厚度為0.01mm以上的抗拉性好的農膜。

厚度0.01mm以上的農膜回收率高一些，但仍有10%左右殘留在農田里。如果考慮到自然狀態(tài)下，殘留農膜需要百年以上才能分解，每年10%左右的殘留率，顯然是不可接受的。

在原州區(qū)彭堡鎮(zhèn)別莊村，湖北黃岡人梅繼華流轉了6000畝田，大面積種植有機蔬菜。為避免殘膜污染，他選用白色地布。與農膜比，地布厚得多，使勁撕都不破，可反復使用四五年。雖然回收方便，但價格也高，種一畝田，農膜成本大約100元，地布需1000元。顯然，地布成本高昂，除非利潤較高的種植業(yè)，要想在普通農作物上大面積推廣并不現實。

要想根治農田白色污染，最終還得靠易降解、成本低廉的新型農膜。

“廣泛使用的農膜由聚苯乙烯、聚丙烯、聚氯乙烯等高分子化合物制成。高分子個頭大，酶類難以滲透進內部，因而自然降解難度大?，F在有些標識為可降解塑料的農膜產品，由聚苯乙烯添加其他可降解有機成分制成。有機成分雖可降解，但殘留的聚烯烴膜仍以低強度的多孔結構形態(tài)存在，實際還是不能完全解決白色污染問題。”在北京某化工公司從事高分子研究的陳朝暉博士說。

事實上，完全可降解的農膜已經研發(fā)出來。比如國內有一種新型農膜，完全用淀粉加工而成，功能與塑料農膜差不多，不足之處是成本過高。

“全國農膜行業(yè)產能嚴重過剩，企業(yè)為了生存，競相壓價，以致成本較高的環(huán)保型產品難以大規(guī)模推廣。環(huán)保型產品規(guī)模不大，成本難以攤薄，進而加重了推廣難度。”業(yè)界一位專家說。

據了解，目前，農業(yè)部已在農膜用量大、時間長、污染較重的17個省份，建立了210個農膜殘留國控監(jiān)測點，對農膜殘留情況進行監(jiān)測評估。農業(yè)部“殘膜污染農田綜合治理技術方案”研究項目也已啟動，相關科研單位正開展大量可降解農膜區(qū)域對比試驗，結合新疆、甘肅兩地試點，進行回收機械、可降解農膜等關鍵問題的研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