迄今為止，從來沒有哪種交通工具像有軌電車這樣，在130多年的發(fā)展史中歷經誕生、發(fā)展、衰退到再復興。有軌電車得以成功重返城市街頭，倚仗的并非其復古氣質和人們的戀舊情懷。全球城市化進程的加快，交通擁堵和污染問題的加劇，使得運量適中、環(huán)境友好，以及建設費用相對低廉的現(xiàn)代有軌電車成為城市可持續(xù)交通系統(tǒng)中的新選項。

摘掉“鞭子”的新型有軌電車：中等運量、清潔、全生命周期成本低

全球范圍內的大規(guī)模城市化運動促成了城市軌道交通市場的蓬勃發(fā)展。城市空間形態(tài)的改變，要求城市交通模式設計者們對公共交通系統(tǒng)進行擴建和翻新。正是在這樣的機遇下，現(xiàn)代有軌電車得以重獲青睞。

根據歐洲鐵路協(xié)會數(shù)據，截至目前，有軌電車市場已占城市軌道交通市場的33%，未來幾年還將增長10%。與高鐵、地鐵一樣，有軌電車市場已成為全球軌道交通巨頭的角力之地，其中就包括法國軌道設備制造巨頭阿爾斯通集團。“我們在有軌電車方面的市場份額達到57%，在全球排第一，已經有了非常好的經驗和成功案例。”阿爾斯通交通運輸部特許經營業(yè)務和系統(tǒng)解決方案總監(jiān)Christian MESSELYN說。

阿爾斯通的Citadis有軌電車至今已經在全球51個城市售出了超過2000輛，并已“駛入”中國;自首輛有軌電車于2000年投運以來，其已經投運的1500輛有軌電車運行了超過7億公里，運送乘客近60億人次。

在這51個城市中，就有靠中東“石油美元”躋身全球最富裕城市前列的迪拜。迪拜有軌電車包括11列Citadis列車，線路長11公里，共有11個空調車站，連接了主要的觀光區(qū)、居民區(qū)和商業(yè)區(qū)，比如Burj Al Arab酒店區(qū)域、迪拜媒體城、碼頭區(qū)域以及地鐵線和Palm Jumeirah單軌鐵路，最大運行速度可達50公里/小時。44米長的低地板Citadis有軌電車能夠運送最多408名乘客，預計每天可以服務27000名乘客，到2020年時這一數(shù)字預期可增長至66000。

一個有趣的細節(jié)是，由于電車列數(shù)、站臺數(shù)、路線總長均與數(shù)字11結緣，迪拜道路交通管理局特地挑選了2014年11月11日，作為迪拜有軌電車正式開通的時間。阿爾斯通交通運輸部中東及非洲地區(qū)系統(tǒng)和基礎設施副總裁Samir Karoum對此印象深刻：“道路交通管理局突然說要提前兩個月交付，這是個很大的挑戰(zhàn)。為了符合要求，我們在剩下的4個月里請了更多的人，24小時全班制工作。”

不差錢的迪拜定制的是最高技術配置的Citadis有軌電車。迪拜有軌電車是海灣地區(qū)建成的首個交鑰匙有軌電車系統(tǒng)，也是世界上第一條100%無接觸網的有軌電車線路。也就是說，有軌電車被摘掉了“鞭子”，完全由安裝在地面的分段第三軌供電APS系統(tǒng)供應電力。

迪拜有軌電車。迪拜位于阿拉伯半島東部，從40多年前的一個小漁村發(fā)展成為中東地區(qū)的經濟和金融中心、國際貿易中轉港。

過去100多年里，接觸網供電一直是有軌電車供電方式的首選。但隨著城市擴張，接觸網架產生的視覺污染越來越遭到抵制。APS系統(tǒng)用于供電的第三軌建造在兩軌之間，由8米長的導體段和3米長的絕緣段間隔排列而成。只有當列車行駛到導體段時，下方的供電盒才會供電。因此，電流僅僅存在于列車下方，對跨越軌道的行人沒有危險。

與觸網供電相比，采用地面第三軌供電無論是土建成本還是管理成本，都要高出不少，并非所有城市都像土豪國這般財大氣粗。比如全球最先采用APS系統(tǒng)的法國波爾多市，就在人口聚集的市中心選擇地面第三軌供電，而在郊區(qū)，依然使用傳統(tǒng)的觸網供電。這樣一來既不破壞波爾多市區(qū)的古老建筑遺產，又兼顧了成本。

不僅如此，迪拜有軌電車還是世界上首條配備了Alstom Urbalis 400 CBTC信號解決方案的線路，該方案是阿爾斯通此前為地鐵開發(fā)的，為電車的速度控制、列車與站臺的精準對接提供保障。

迪拜為何選擇了有軌電車?一方面，與酋長國強烈要求發(fā)展基礎設施、創(chuàng)造具有吸引力的投資環(huán)境有關。迪拜得以成為中東經濟和金融中心的一大原因，在于其相當重視物流貿易。迪拜當局認為，公共交通在外資投資環(huán)境中占據至關重要的位置，因此希望在2030年之前將公共交通的比重從目前的13%提升至30%。另一方面，Samir Karoum對澎湃新聞稱，這與當?shù)氐倪\量也有關系，有軌電車最適合的是每天20000至70000人的運量。“除此之外，有軌電車的全生命周期成本更低，10年內產生的成本和費用相比于其他交通工具一定是最低的。且不排放二氧化碳、沒有噪音。”

通常來說，修建1公里地鐵的成本可用于修建5公里的有軌電車，后者的建設周期也更短，建設時間為2-3年。雖然運量比不上地鐵，但現(xiàn)代有軌電車單向每小時可運載6000-15000名乘客，是公交車的兩倍，屬于中等運能的公交系統(tǒng)。有軌電車的車體壽命可達30年，而公交車的折舊壽命只有5-7年，長期來看，有軌電車的成本比公交車要低。

此外，由于采用電力牽引，有軌電車在行駛過程中不產生燃燒廢氣，每人每公里二氧化碳的排放量相當于乘坐小汽車的1/9，其噪聲也較汽車低5-10分貝。正符合了對空氣污染怨聲載道的城市居民的心理預期。不僅如此，Citadis有軌電車經過了專門設計以限制能耗，通過一些具體操作，可對將近100%的電車剎車能量進行回收再利用。

除了工期提前，熱帶沙漠性氣候也使得迪拜有軌電車獨樹一幟。迪拜的夏季(4-10月)氣溫高達45攝氏度以上，局部沙漠地區(qū)有小沙暴。為了應對包括50攝氏度以上的高溫、高達100%的濕度，以及沙塵、腐蝕性空氣等極端條件，阿爾斯通對Citadis有軌電車進行了重新設計，主要包括電氣設備的增強和優(yōu)化，以抵抗高溫。比如，司機駕駛室和車廂的空調設備得到了加強，電車頂部的通風設備得到了優(yōu)化，還加裝了防止陽光直射的保護板。此外，有軌電車還配備了刷子為第三軌清除沙塵，并為向載電軌提供電力的開關箱配備了空調。

作為城市符號的有軌電車

“在迪拜，什么都非常特別，包括有軌電車。”阿爾斯通交通運輸部海灣地區(qū)總裁Vincent PROU回憶說，“客戶對我們提出了三方面要求：第一要很好地融入城市環(huán)境。因為這里有非常多高樓以及高檔酒店，客戶要求有軌電車也是高大上的，也要采用尖端技術。不僅外部美觀，還要內部舒適。第二，道路交通管理局利用這個項目進行城市的改造更新，所以他們也非常重視有軌電車如何融入整體城市環(huán)境。此外，通過和地鐵相融合，有軌電車在多式聯(lián)運中將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。第三，迪拜在過去20年有了非常不錯的發(fā)展，因此客戶要求的是全方位的解決方案，我們提供了包括系統(tǒng)集成、軌道鋪設、電力供應、APS地面供電系統(tǒng)、信號系統(tǒng)、設備維護等等服務。”

選擇“頂配”有軌電車，其實還與迪拜的城市氣質及城市營銷策略息息相關。相比于中東地區(qū)其他國家，迪拜并非因豐富的油氣資源而聲名鵲起，石油收入對當?shù)谿DP的貢獻遠不如旅游業(yè)、物流貿易業(yè)。從七星級帆船酒店、世界第一高樓哈利法塔、全球最大人工島到世界最大的免稅購物中心Dubai Mall，迪拜人的城市理念簡單來說就是，凡事只求第一，什么都要最好的。一切基礎設施，都是迪拜作為連接亞洲、歐洲、非洲的重要交通樞紐，以及中東最大自由貿易中心的有機組成部分。

澎湃新聞記者在當?shù)匕l(fā)現(xiàn)，在奢華酒店林立、毫不掩飾光環(huán)的迪拜城內，有軌電車已成為與建筑群融為一體、相得益彰的風景線。“在設計階段，我手下的三個設計師來到迪拜待了三周時間，專門了解迪拜的城市風格和居民信息。迪拜的建筑風格在我們的設計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。”阿爾斯通交通運輸部設計高級副總裁Xavier ALLARD介紹，迪拜有軌電車黑鉆石形狀的車頭設計，靈感正是來自于該城市的建筑，而車身圖案則是受到了阿聯(lián)酋沙丘的啟發(fā)。

類似的例子還有很多。“比如蘭斯是法國的香檳之鄉(xiāng)，我們在當?shù)赜熊夒娷嚨膿躏L玻璃處采用了獨特的弧形設計，車身的玻璃也采用了香檳色薄膜，這個設計被比喻為香檳酒杯。”Xavier ALLARD繼續(xù)說，“而在悉尼，雖然客戶還未確定最終方案，但因為悉尼的地鐵、游輪等每一種交通工具都有獨特的顏色，所以我們在顏色上下了很大一番功夫，這樣才能體現(xiàn)悉尼的特色。”

中國版的Citadis有軌列車也不例外。車型設計圖來看，由阿爾斯通提供的上海松江有軌電車采用明黃色，車頭造型酷似蠶寶寶，象征松江曾是上海的蠶桑養(yǎng)殖和紡織重鎮(zhèn)。

法國蘭斯有軌電車。蘭斯位于法國東北部，是法國古老的香檳之都。

Citadis有軌電車有22米和44米兩種長度，以及2.4米和2.65米兩種寬度，可以包括3-7節(jié)列車，甚至允許兩輛有軌電車連接使用。標準化、模塊化的設計，加上高度的靈活性，使其同時適用于小城鎮(zhèn)和大都市。但這并不意味著個性的抹殺，獨特的歷史積淀和城市精神可以通過定制化的形狀和色彩，在有軌電車車身上得以呈現(xiàn)。

法國歐巴涅有軌電車。歐巴涅位于法國東南部，18世紀建起磚廠和陶瓷廠，專門生產普羅旺斯風格彩色小“泥人”。

以迪拜有軌電車為例，從迪拜碼頭開始，途徑的多是觀光景點或著名地標。從實際體驗來看，電車的平均行駛速度約為17km/小時。對游客而言，景觀與慢行高度融合，電車慢悠悠地在城市中穿行，仿佛與快節(jié)奏的城市生活間豎起的一扇玻璃門，將浮躁隔離在外，將風光盡收眼底，也不失為一番體驗。以有軌電車為最主要交通工具的澳大利亞墨爾本市，甚至還有別具一格的“電車餐館”(Tram Restaurant)。由于速度不快，震動也比一般電車少，喝飲料、切牛排，都沒影響。

多式聯(lián)運，串連衛(wèi)星城與中心城區(qū)

那么，有軌電車在中國是否有用武之地?考慮到地鐵造價太高、每年需要大量政府財政補貼才能維持運營，單一的地鐵建設并不利于城市交通的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。在有軌電車的發(fā)源地、同時也是目前現(xiàn)代有軌電車的“主戰(zhàn)場”歐洲，有軌電車被廣泛用于100萬人口一下的中小型城市公共交通，以及作為大城市地鐵交通線的延伸、過渡和接駁。

目前，中國有大約40個城市已經在計劃建設有軌電車項目，計劃在2020年之前建設2000公里的現(xiàn)代有軌電車線路，預計投資將達2000億人民幣。對于像北上廣這樣長期未擁堵所困的一線城市而言，要通過改造中心城區(qū)的基礎設施來鋪設軌道，的確有些不可思議。但中心城區(qū)以地鐵線網作為骨干交通，城市外圍則采用有軌電車作為骨干網，兩者互為補充，則可使城市軌道交通的經濟和社會效益最大化，實現(xiàn)可持續(xù)發(fā)展。

“在過去的20年間，中國的地鐵系統(tǒng)發(fā)展迅猛，大運量交通工具的需求已經非常成熟，一些重要城市的骨干交通網絡也已經非常完善。目前這些城市需要解決的是乘客回家的最后一公里的問題，因此發(fā)展中運量交通工具是未來的趨勢。”阿爾斯通交通運輸部中國區(qū)總裁方玲女士對記者稱，作為軌道交通的延伸和補充，有軌電車能夠覆蓋客流不足的城市外圍地區(qū)或城市中心線網覆蓋不足的區(qū)域，與快速軌道交通系統(tǒng)形成良好的銜接，為城市注入新的活力。

這種以有軌電車網連接衛(wèi)星城和中心城區(qū)地鐵網的設想正在上海松江新區(qū)投入實踐。阿爾斯通和上海軌道交通設備發(fā)展有限公司合資成立的上海阿爾斯通交通設備有限公司(SATCO)將為上海松江區(qū)的首個有軌電車項目提供30輛Citadis有軌電車。首批建造的T1和T2兩條有軌電車線分別位于松江新城和佘山旅游度假區(qū)，線路總長約30.94公里，設有42個車站，計劃于2017年投入運營。根據中長期規(guī)劃，松江有軌電車共規(guī)劃6條線路，可與軌道交通9號線、12號線、22號線實現(xiàn)換乘，建成后將成為上海規(guī)模最大的有軌電車網。